我们流落异邦

我们流落异邦
一辆习近平大巴。

“我们流落异邦,怎能唱耶和华的歌呢”?

因为工作性质,最近下班都很晚,常常是九点半到天河客运站然后搭便民车。搭上末班车的我摇摇晃晃,在高压钠灯投射的光明的夜里穿过小巷,穿过批发市场而到达我住的地方。打开门,却只有很伤心的房间在等待着我,一个人的房间。

最近天气变冷了,广州的天一向是燥热的,也只有最近稍微舒服一点,乃至于即使不开空调也稍微堪忍受的地步。我打开车上的窗户,每次都是开到最大,有时候会有一些雨滴飘进来,但我也不介意。经过农贸市场的时候,那些带着咸腥味的风也会跟着吹进来,稍微有点凉意在里头了。温度刚好的风对我会有一种白玉兰的味道,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这白玉兰的味道也把我的一生串起来了。这风最终也击败我了,我想,于是我就任由公交车的震动操烂我的颈椎,葛优瘫在车座上听胡德夫。

啊,那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了。我一直很喜欢公共交通工具,你可以花几块钱——在现在这个通胀世界里什么都买不到的几块钱——去享受几十分钟独处的时间。人们星星点点在你面前挤着,而你只是一个人坐在那边,对任何人都没有义务。没有人会惊醒在都市里伤心的人吧?我记得有一次我一天输光了一万三,然后花九毛钱,不,是一块八,坐了几十公里的公交车。“已与你同在了!夜色温柔,而月后已登上了她的宝座”,这小时候的诗句又在我耳边鸣响。不,不是鸣响,而是低语。终于和你在一起了,终于知道你陪着我,一直一直……

终于,列车和巴士都有它们的终点站。可是我的终点站在哪里呢?在那张从未洗过的床垫上,在那间空旷的公寓中吗?啊,在这天使臂膀里,我吞下无数阿普唑仑。于是又这样过了一天,在药物的作用下,灵魂飘向高处看着瘫在床上的自己。我的终点站在哪里呢?我只是跳上一辆辆巴士而已,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。在巴比伦上班的我,在锡安又哪里有寓所呢?我仿佛能听到,在山以外海以外的很远的地方,有太平洋的海浪声。我从来没看过太平洋东岸的样子,顶多只看过内海而已。太平洋东岸是我看不到的地方,是我这种人这辈子也无法看到的地方。

我们如何在巴比伦唱锡安的歌呢?在那漆黑的夜里,我看不见任何人在行走;在那光明的夜里,我看见大排档和小摊的炊烟。可是在光明的夜里,我仿佛在漆黑的夜;我不知道这辆小巴通往哪里,因为上车之后就是无限的疲惫。终日上车下车,这是为什么呢?我在光明的夜里哭泣,在黑暗的夜里偷偷向我的主祷告,乞求他让我别忘记锡安的歌。可是我如何能在巴比伦唱锡安的歌呢,当大家都如此冷漠以至于无法再维持存在的形体的时候?那些曾经在人身上见到的思念都四散了,我在广州却没有见到过一个人。我在体育西路没有见到过一个人,没有在天河客运站见到过一个人,没有在三号线见过一个人,哪怕人流熙来攘往。我一个人在黑暗的夜里走着,周遭却是各种光明。日光灯的光明和高压钠灯的光明混在一起,让我的眼前全是黑暗。

主啊,我曾经亲眼看见你,但不是在这个没有上帝的世界。你为何放逐我,掩住你的脸不看我?伯利恒的繁星能在这个世界照亮我吗?

可是那白玉兰的香味终于还是消散了,构成我内心的光和水的一部分终于还是消散了。那种温存越来越模糊,最终还是远离我了。右手越来越熟练,而我在锡安的歌是什么曲调呢?有时会偶尔在夜晚惊醒,似乎在远方听到锡安的歌。

我是睡,是醒?